还有仇三爷。仇三爷也再不是许多年前到乡下接她时的那个健壮的仇三了,随着父亲轿业的红火,仇三称了爷。称了爷的仇三,渐渐失却了那份健壮,浑身油亮的腱子肉垮落了,腰背弯驼了,这二年益发显得老相。
轻叹一声,卜守茹道:“你们呀……你们当初真不该把我从乡下抬来!”
巴庆达问:“咋说这?因啥?”
卜守茹嘴唇动了下,想说,却终于没说。
巴庆达以为卜守茹还想着他爹,便道:“妹,你放宽心,卜大爷是你爹,也算是俺爹,不论日后咋着,俺都会给他养老送终的。”
卜守茹苦苦一笑:“你,你扯哪去了?我才不替他担心哩!”
巴庆达一怔,咕噜了一句:“真不知你都想些啥。”
卜守茹不再作声,默默站立起来,手托茶杯,走到窗前,凝望窗外朦胧的风景。
独香亭茶楼居于石城正中,是傍着个石坡建的,上下三层,显得挺高大,站在茶楼顶层,大半座城都看得清。卜守茹往日常站在茶楼上看风景,记得最清的,是那麻石铺就的街面。街面纵横交错,起伏无致,把这座依山傍水的城池切割成高高低低许多碎块。她和父亲一样喜欢麻石街面。她喜它,是因着幼年乡下的经验:乡下的黄泥路雨天沾脚,麻石路不沾脚;父亲喜它却是为了自己的轿业。父亲曾指着脚下的坑洼不平的麻石路对她说,“妮儿,这就是爹的庄稼地,只要这城里的麻石道在一天,爹的轿子就能走一天,爹就不愁不红火哩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