忽见阿金同着十三旦走到床前,正欲启口动问,十三旦已爬上床来,钻入被窝,与他并头而睡。宝玉虽心中欢喜,却因初次相会,颇有些不好意思。刚在忸怩之际,突闻房外一声叱咤,进来七八个梢长大汉。为首两个,好像月山、月楼模样,口中打着京腔,只说拿他到北京去,伸手将宝玉的被一掀,拖着十三旦就走。宝玉一吓,要想叫喊“救命”,非但喉咙噎住,而且身子都不能动一动,犹如压着大石一般。好容易把手一抬,竭力叫一声:“阿金!”醒将转来,却是一梦,心尚突突的乱跳。急忙将身子坐起,揭开帐子一看,见自鸣钟将敲十二下了,也不再睡,披衣下床。自有娘姨等进来伏侍。梳洗已毕,方向娘姨等问道:“阿金啥辰光出去格介?”娘姨道:“老早就出去格,故歇辰光还勿转,勿知啥事体?”
宝玉也不告诉他们,独坐在夹厢里烟榻上,呆呆思想。想起方才这个梦,一喜一惊:喜的是与他双双交颈,谅必好事能成;惊的是被人拆散,把他捉去,恐是分离之兆。一时狐疑不决,难定吉凶。既而自己批解道:这是我心记的梦,况在早晨做的,怎么做得准呢?只要这一来,就不想他了。吃过了中饭,又记念着阿金,为何此刻尚不回来?或者他的住处一时难以寻着,不然,应该就要来回覆了。等到三下钟,又是心焦,又是气闷,阿金仍然未来,却来了四位熟客,一姓马,一姓白,一姓徐,一姓曹,到这里打茶围。那个姓马的明日要在此摆酒,写了一张点菜单,交与宝玉。宝玉虽心中有事,只得同他们说说笑笑,勉强周旋了一回。直到敲过了五下钟,方才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