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、李贽历史评论的批判精神
李贽的主要撰述有《藏书》、《续藏书》,《焚书》、《续焚书》,前者是历史评论著作,后者是诗文集而重于思想评论,它们在史学史和思想史上各有重要的地位。他还编有《初潭集》,合《世说新语》与《焦氏类林》成编,其批点、评论,也反映出他的哲学思想和社会思想。
《藏书》68卷、《续藏书》27卷,是李贽关于历史人物评述的两部著作。《藏书》取材于历代正史,记战国至元末约800个历史人物。《续藏书》取材于明代人物传记及有关文集,记明代万历以前约400个历史人物。从历史思想来看,《藏书》所包含的历史评论的批判精神,具有突出的史学价值。李贽的历史评论的批判精神,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:
首先,是表现在对历史评价的理论认识上。李贽认为:“人之是非,初无定质;人之是非人也,亦无定论。无定质,则此是彼非并育而不相害;无定论,则是此非彼亦并行而不相悖矣。”[90]这是肯定了人们认识事物的“是”与“非”是可以同时存在的,不仅可以“并行”,而且可以“并育”,即促进认识的发展。李贽进而指出:汉、唐、宋三代,“中间千百余年而独无是非者,岂其人无是非哉?咸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,故未尝有是非耳”。这是明确地提出,在历史评价上,应当改变“咸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”的传统价值观念。在他看来,千百年中只遵循孔子的是非为是非,就等同于没有是非可言,更谈不上“是”与“非”的“并行”、“并育”。李贽还认为:“夫是非之争也,如岁时然,昼夜更迭,不相一也。昨日是而今日非矣,今日非而后日又是矣”,怎么能以孔子的是非为定论呢。李贽提出的这些论点,在历史评论的理论发展上,是一个重大的进步。唐代刘知幾曾大胆地提出“疑古”、“惑经”,表现出了他在历史评论和史学批评上的批判精神。不过,他所“疑”之“古”、所“惑”之“经”,只是就一些具体的史文和记载说的;而李贽则是从历史评论的基本原则即历史评价的标准上提出了异议。在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,史学上曾有一派主张,即历史撰述在形式上和思想上都应效法《春秋》。针对这一类主张,唐人皇甫湜提出:“是非与圣人同辨,善恶得天下之中,不虚美,不隐恶,则为纪、为传、为编年,是皆良史矣。”[91]这是表明,作为“良史”,在历史撰述上不必尽效法《春秋》。而李翱的《答皇甫湜书》也提出了“用仲尼褒贬之心,取天下公是公非以为本”[92],作为历史评价的原则。他们提出的“是非与圣人同辨”、“取天下公是公非以为本”的思想,反映了史家在历史评论上自觉意识的增强。但是,所谓“善恶得天下之中”、“用仲尼褒贬之心”的不同价值原则,则又表明他们还没有完全摆脱《春秋》思想的羁绊。李贽在前人的基础上又前进了一大步,他主张在历史评价的是非上,史学家应当有自己的是非标准,而要做到这一点,必须突破“咸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”的传统观念。尽管李贽在历史评价的是非上带有一定的相对主义的色彩,但这并不是他要宣扬的主要之点;要求突破传统思想束缚的批判精神,毕竟是居于主导地位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