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是她舅的事。
她舅从监狱出来,人的精神头大减,头发突然也花白起来。她几次想把舅再推荐给薛团长,可想来想去,还是觉得不合适。她就通过戏迷,在郊县剧团给她舅找了个敲鼓的差事。让他先去,说回头再想办法。她千叮咛万嘱咐,要她舅别再耍脾气了。说遇事一定要忍。尤其是要看好鼓槌,激动时,千万别在人家头上嘴上乱点乱敲。事已至此,她舅也不好再说啥,就黑着脸,抿着龅牙,点了点头,袖着自己的那对上好鼓槌,到郊县剧团敲鼓去了。
她舅在一年服刑中,乔所长还领着她去看过好几次的。她还给人家监狱义务唱了戏。听管舅的警察说:“你舅在里面就是爱乱敲。反正见啥都要敲几下,不是拿指头敲,就是拿筷子敲。床沿,门框,水管子,逮啥敲啥。连好多犯人的头上、背上、屁股上他都敲过。凡能敲的东西,他都敲遍了。凡能没收的,咱也都给他没收完了。可他拿起臭鞋底子,还用指头敲得响。叫他去给号子刷马桶,他在马桶上也敲。除了爱胡乱敲外,这人倒是没啥其他大毛病。”她知道,舅这一辈子,除了敲,也真是没有别的任何能力和念想了。她可怜着舅的越混越背。她娘更是一个劲地骂她舅,说:“驴改不了傻叫。狗改不了吃屎。骡子改不了尥蹶子。你舅这辈子就算是毕实了心了。”也真是的,谁又能改变舅眼里揉不得沙子、脑子管不住双手的瞎瞎禀性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