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黎美人转弯抹角恭维内地的话,马德南先生听着很受用,问道:“他们的客厅怎么样呢?”
“他们的客厅可以说是满堂红,红得非常漂亮,跟西尔维小姐打输了满贯的牌,气得满面通红一样。”
院长道:“那就叫西尔维红。”这个词儿从此成为普罗凡人的口头禅。
“窗帘吗?……红的。……家具吗?……红的。壁炉架呢?……红地黄斑纹的云石。烛台和座钟呢?……红地黄斑纹的云石。古铜座子式样又普通又笨重。天花板上堆出罗马式的烛台花纹,加上希腊式的枝条叶瓣。座钟顶上蹲着一只好脾气的胖狮子,像两个洛格龙一样傻支支的瞧着你。那种所谓装饰狮子完全歪曲了真狮子的面目:脚下踩着一个大圆球,表现装饰狮子特有的生活习惯,它和左派议员一样老抓着一颗黑珠,也许竟是立宪派的象征。座钟的面子式样古怪。壁炉架上的大镜子镶的石膏框虽然全新,却猥琐得很,一派小家子气。家具商的天才尤其表现在壁炉前面的小屏风上,他把红呢叠成许多皱裥,中央用一个窗帘钩子扣起来:那是特地想入非非为两个洛格龙设计的,他们指给客人看的时候不知有多么得意呢。天花板正中挂一盏水晶吊灯,用绿布罩仔细罩着,倒正好遮丑,因为吊灯恶俗之至,古铜灯脚的颜色漆得非常刺眼,四面网络的暗黄漆尤其难看。底下一张喝茶用的圆桌,云石面子不用说也是红地黄斑纹;闪光的金属盘子里摆一套描花的瓷器茶杯,画的花真叫天晓得。杯子中间一个像煞有介事的水晶糖缸,边上镶着铜箍,四周的瓜棱像中世纪人穿的短袄,一把糖夹子恐怕是永远用不到的:将来咱们的孙女辈见了准会直瞪眼睛。客厅糊的是冒充丝绒的红花纸,四边镶上细铜条子,四角用极大的棕榈树做帽钉。每一块护壁板上叠床架屋挂一张彩色石印的画片,框子上笨重的堆花冒充我们精致的木雕,家具的木料是榆树根,钉着斜纹细呢面子,一共有两张长沙发,两张大单人沙发,六把大圈椅,六把单靠椅。半桌上供一个所谓梅提契款式的矾石花瓶,套着玻璃罩;还有那赫赫有名,光彩夺目的小酒瓶架,我们早已听熟了:普罗凡只此一个。窗上挂一层华丽的红绸窗帘,一层薄纱窗帘;每扇窗下有一张牌桌。地毯是奥皮松出品,两个洛格龙挑了普通图案中最俗气的一种,红地玫瑰花。客厅好似没有人动用的:书啊,画片啊,家具上面的小摆设啊,一样都没有。”蒂番纳太太说着瞧了瞧自己的桌子,放满着纪念册,时髦玩意,人家送的各种有趣东西。“既没有鲜花,也没有经常调换的小玩意。屋子冷冰冰的,干巴巴的,和西尔维小姐一般无二。蒲丰说得好:风格就是人品。而凡是客厅都有一个风格。”